汞泄漏和汞污染问题正日益受到关注。近日，环保组织“自然田"、“无毒先锋"、零废弃联盟、北京海淀和谐社区发展中心等在北京举办研讨会，围绕汞安全话题进行了讨论。相关研究显示，中国汞消费量超过1000吨/年，占世界消费总量的50%。2010—2016年间生活垃圾焚烧过程中的汞输入量增长了3.66倍，从2016年开始，大量汞随着飞灰进入固体废物。

　　汞俗称水银，是一种高生物毒性重金属，它具有高生物富集性——能使放射性化学物质和合成农药等污染物在生物体内逐步浓集增大。它还能全球迁移，在大气和食物链中长期存在。作为常温下唯一呈液态的金属，单质汞在23度以上的环境中会快速蒸发、并能够通过呼吸系统进入体内，产生较强的神经毒性。

　　虽然在 《国家危险废物名录》中，废荧光灯管、废血压计、废温度计都属于“毒性（Toxicity，T）"废物。但目前家庭中产生的上述含汞废物，在收集乃至全部环节得以豁免，可不按危险废物管理。零废弃联盟联合发起人毛达向财新记者介绍，家庭的危险废物处理涉及两个部门——负责收垃圾的环卫部门和负责处理危险废物的环保部门，更妥善地处理生活垃圾中的含汞废物，需要理顺两个部门之间的衔接，同时还需要处理资金。他认为，可行的方式是，“或者由政府财政出资，或者相关生产厂家提供基金给政府，由政府代为处理"。

　　发表于《环境化学》2013年6月期的研究《中国汞污染的来源、成因及控制技术路径分析》显示，中国汞消费量超过1000吨/年，占世界消费总量的50%，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汞生产、使用、消费、贸易和排放国之一。

　　相关研究显示，中国生活垃圾处理过程中的汞输入量增加明显。2019年4月发表在学术期刊《环境工程》上的《我国生活垃圾焚烧过程的汞排放特征》一文指出，2016年全国生活垃圾焚烧过程中的汞输入量为59.78吨，2010—2016年间生活垃圾焚烧过程中的汞输入量增长了3. 66倍。生活垃圾焚烧量和含汞量的增加是引起汞输入量增加的主要原因。生活垃圾中的汞在处理环节主要通过两种途径输出，在焚烧过程中排入大气，或者进入焚烧产生的飞灰。从2016年开始，大量汞随着飞灰进入固体废物。

　　上述研究还显示，我国垃圾焚烧厂排放的烟气汞分布比例普遍高于联合国环境署给出的参考值。一位研究汞污染防治的专业人士对财新记者表示，中国目前的汞污染防治的关注重点是大气汞排放，优先管控燃煤电厂、燃煤锅炉、水泥生产、有色金属冶炼、废物焚烧等行业，而含汞飞灰填埋主要会污染土壤，经雨水冲刷也会污染水体。

　　常见的水银温度计、荧光灯管等含汞物品一旦损坏，可能引发小范围的汞泄漏，带来健康隐患的同时污染环境。家庭用常见温度计中，有1克左右的单质汞。此外，用于补牙的银汞合金材料如果处理不规范，也可通过多种途径排放到环境中。

　　和谐社区发展中心生态社区建设委员会主任吕岩介绍，实验证明，在室温26摄氏度、15平方米的房间里，一支体温计破碎造成的汞泄漏，在三分钟内挥发的汞气体浓度就会超出国家安全标准的100多倍；而一个普通的螺旋状荧光灯管破碎，里面的5毫克汞挥发后，理论上在15平米的屋内均匀分布，造成的汞污染超过我国大气污染环境标准2650倍。面对这样的日常小型汞泄漏，民众往往既没有保护意识，又缺乏处理方法。专家介绍，家庭汞泄漏发生后，应当迅速打开门窗，关闭热源及空调，在防护措施下尽快完成汞收集。此外，还应当用反应剂覆盖污染的地板瓷砖等区域，避免残余的汞继续蒸发，在家庭环境里附着。“在小型汞泄漏现场，建议先拿塑料盆把污染区域扣上，再想办法处理。"吕岩说。

　　北京海淀和谐社区发展中心是以研究和服务社区为宗旨的民间机构，2018年开始关注住宅家庭区有害废弃物，开发出家庭汞泄漏急救处置箱，其主要由防护服、汞收集工具、汞净化反应剂组成。

　　防治汞污染早已是国际共识。2013年，包括中国在内的87个国家和地区在日本水俣市签署了《关于汞的水俣公约》（下称《水俣公约》）。该公约名称来源于一次严重的汞中毒事件——水俣事件。1956年，日本水俣市出现居民因食用汞污染水域中的鱼贝类而神经受损，口齿不清、走路不稳，甚至发展为高声大叫而死。此后汞中毒就常被称为“水俣病"。《水俣公约》要求，缔约方应从2020 年开始，逐步淘汰九类添汞产品，并采取措施逐步减少牙科汞合金的使用。

　　《水俣公约》于2017年8月16日在中国正式生效，环境保护部等18个部门发布联合公告，对汞矿开采、涉汞工艺、含汞产品进行了禁止和限制。公告要求，自2021年1月1日起，禁止生产和进出口公约中所列九类含汞产品，2026年1月1日起，禁止生产含汞温度计和含汞血压计。上述九类含汞产品包括：电池、开关和继电器、直管型荧光灯、高压汞灯、用于电子显示的荧光灯、化妆品、农药/生物杀虫剂和局部抗菌剂、非电子测量仪器。

　　牙科汞合金材料是《水俣公约》中涉及到的唯一没有明确淘汰期限的含汞产品。据“自然田"负责人田静介绍，2008年联合国一份报告显示，每年全球牙科用汞的耗用量约为313—414吨，占到全球汞消耗量的10%，她认为这也是《水俣公约》关注到牙科汞合金材料的重要原因之一。2019年7-8月，环保组织自然田和无毒先锋对全国7个省市18家医院口腔科或口腔诊所进行调研，结果显示，目前只有5家机构仍在使用银汞合金材料补牙，2家新成立的口腔诊所从未使用过银汞合金。“医生的建议对使用者的选择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口腔医生可建议使用者选择可替代材料。"田静呼吁。

　　银汞合金作为牙齿充填材料已有160年的历史，相对于后来产生的树脂、玻璃离子等材料，其优点是便宜、耐用、技术敏感性较低，缺点是不够美观。研究和公开资料显示，银汞合金对病人健康的影响较小，一般只出现暂时性的尿汞量增加，有个别患者在接受治疗后有过敏反应。

　　汞合金材料对医生的影响可能更大。北大口腔医院专家郑树国介绍，如果不注意防护，长期手工调拌并使用银汞材料对医生影响会更大。此外，银汞合金在牙科使用和废弃过程需要进行特殊处理，避免环境污染。

　　虽然目前牙科银汞合金的使用率已经相对较低，但上述调研中，仍有患者基于耐用性和价廉选择这一材料，担心树脂材料几年后会老化脱落。对于这一担忧，郑树国向财新记者表示，如果按规范操作，树脂充填体的寿命会延长很多年。目前牙科材料发展很快，从业者毕业后的再教育也非常重要。“很多新材料可能在工作以后才会出现，需要继续教育增加规范操作。"郑树国表示，随着牙科材料的发展，以及地区经济发展差距的缩小，在口腔医学领域逐渐淘汰汞合金材料“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在一些边远和欠发达地区，汞合金的替代可能需要一定时间。

　　欧盟和一些非洲国家已经设定了淘汰银汞合金的时间表。研讨会上，来自孟加拉环保机构的沙依尔·侯赛因博介绍，目前欧盟已设定于2030年淘汰牙科银汞合金材料；以赞比亚为代表的非洲国家，则希望在2025年前淘汰银汞合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