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回应“德意志银行风险敞口达数十万亿美元，已实际破产"的市场传言，7月9日晚间，德意志银行发布一份关于衍生工具敞口的说明，称截至2019年一季度末，按国际财务报告准则（IFRS）统计，德意志银行（下称德银）衍生工具本金为3310亿欧元。

　　在6月最新的一份投资者关系报告中，德银也试图解释该问题，称衍生品敞口的“非净值统计口径夸大风险评估"。

　　根据德银2018年年报，截至2018年12月31日，德银衍生品敞口名义总额达43.5万亿欧元。

　　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经济学家Mark Dow7月7日评论称，他预计会有不少市场人士拿德银名义衍生品敞口的规模做文章，这不是因为无知、“确认偏见"（confirmation bias)，就是希望激起恐慌（scaremongering）。

　　衍生品名义总额（notional amount）包括多头和空头头寸，将对冲交易也计算在内。德银说明称，对其资产负债表中衍生工具交易资产的测算，是以国际财务报告准则(IFRS)为标准，以归属于德银的未来现金流折现计算，以此体现银行信贷风险敞口。

　　与美国银行业采用的美国公认会计原则(US GAAP)不同，IFRS并不采用主净额结算协议(master netting agreements)，即允许拥有多个衍生品合约的双方以净值结算，而非单笔结算，因此资产负债表中的衍生工具资产总额远大于净额。

　　如果按照美国GAAP会计准则扣除这部分对冲头寸且依循IFRS准则，并综合考虑已收质押，以净额口径计量，德意志银行的衍生工具交易本金将由3310亿欧元降至210亿欧元。此外，德银也在积极对冲持有衍生工具的交易敞口，以进一步降低实际经济风险。

放弃打造“欧洲高盛"

　　此轮对德银的市场关注源于7月7日，当日德银公布一份“拯救计划"（rescue plan），称将进行几十年来最重大的一次战略转型。德银将退出投资银行业务下股票销售及交易业务，对其相对较强的固定收益业务也进行削减，特别是降低在固收销售及交易业务上的资本占用，尤其是利率业务。此轮裁员人数约达1.8万人。

　　过去5年中，德银有4年录得亏损，预计今年二季度仍将亏损28亿欧元。此轮改革被视作德银在努力20年后，最终放弃了“比肩华尔街顶级投行、打造欧洲高盛"的努力。

　　根据这份战略转型计划，德银将设立一个新的“资本释放部"（CRU），初步将2880亿欧元左右杠杆资产，以及740亿欧元风险加权资产进行缩减或处理。

　　长期跟踪欧洲银行业的布鲁塞尔智库布勒哲尔（Bruegel）高级研究员维伦（Nicolas Veron）对财新记者分析，德银将2880亿欧元左右杠杆资产（多数预计为衍生品）放入新设立的“坏账银行"，不过，这些资产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违约资产，主要是为了将德银打算退出业务涵盖的资产归到与德银其他资产隔离开的一类。

　　在新的监管和市场环境下，这些资产中的大多数变得不再有利可图、但是很难退出（wind down）。由于其属衍生品，这些杠杆资产的名义金额与金融风险之间只存在较松的（loosely linked）关系。

　　2010年以来，随着全球经济的恢复，市场对德银擅长的固收债券和利率产品的需求降低。此外，随着危机后全球监管机构对上市公司监管趋严、私募融资崛起，银行业的投行交易业务面临结构性冲击，欧洲投行业更是被认为处于机构信衰落中。

　　这些资产也折射了德银面临的问题。在维伦等一些人士看来，德银真正面临的问题，不是破产问题，甚至也不是流动性问题，而在于盈利水平很低——对于一家全球系统性重要银行（GSIB）来说, 2%的股本回报率远远不够。全球其他系统性重要银行（GSIB）的股本回报率多在10%上下，德银此次设定了在2022年达到8%的阶段性目标。

　　欧洲监管机构对德银盈利能力存有担心。欧央行担心，在遭遇宏观冲击时，一家大型全球系统性重要银行若利润率很低会缺乏韧性，尤其是因为危机时募集新的资本金会极度困难。因而近年，欧洲监管机构一直在推动德银进行结构性的改变。

　　与德国商业银行的合并本来是一个解决办法，但德银董事长Paul Achleitner推动下的这一收购于5月最终失败，背后原因包括，该合并被德国决策者认为对德国的社会成本太高。

　　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不久，德银时任董事长Alfred Herrhausen立下打造全球性投行的愿景。近年业绩承压，在德银内外，均有人推动大幅裁撤其依然不具竞争力的投行业务。但部分由于德银仍是由收入很高的投行家在掌管，这样的改革一直未能推进，Achleitner也一直在尽力保护德银投行部门。

　　不过现在，德国人逐渐从打造欧洲银行业国家冠军的梦想中醒过来。在与德国商业银行并购失败后，Achleitner在德银内部话语权也被削弱。

　　此外，英国退欧也变成一个好契机。德银的投行大本营位于伦敦，裁撤投行业务，意味着很大一部分裁员将发生在伦敦，而不是在德国国内。

在华业务影响不大

　　对于去年接任德银CEO的克里斯蒂安索英(Christian Sewing) 宣布的改革计划，多数投资者对其方向表示认同——德银对自身所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不再遮遮掩掩，承认难以赶上华尔街巨头的脚步，在战略上聚焦，退出投行，回归企业和消费者银行本源。

　　但是对于新战略的执行风险，投资者仍然有不少怀疑和担忧。在退出投行部门下的股票销售及交易业务的同时，德银选择保留股权资本市场业务。大客户通常希望能同时获得这两类业务服务，德银能否继续吸引欧洲大企业做自己客户？

　　考虑到此类潜在客户、收入流失，新战略提出的3%的年收入增长目标并不那么容易实现。新增收入会从哪里来？开源节流的种种举措能否一一按计划落实？七年来的第五次战略转型能否如 CEO所说“这次不一样"？

　　一位曾在汇丰银行工作的银行业咨询业人士分析称，做强交易银行，缩减投行业务，压降管理成本，提高股东回报，投入金融科技，折腾多年的德银重组正步入断臂转型阶段。但是拖了这么多年，尝试了多种方案，也错过了最佳转型窗口，此轮计划要成功，许多方面都需要精心布局，容许出错的余地很少。

　　作为改革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德银此次裁员近五分之一，是自2011年汇丰宣布将裁员3万人以来，国际大型投行宣布的最大规模裁员。对于1.8万名员工来说，裁员极为真实。 2019年一季度，德银的员工人数超过9.1万人。德银投行部员工数亦达3.8万人，与高盛员工总数相当。德银人工成本高企。索英在宣布转型计划的电话会议上称，裁员“是我们的决策中最困难最痛苦的一部分"，但该行需要对自己诚实，“说出哪些是我们的强项，哪些不是。"

　　在伦敦的一位德银员工表示：“我行正在发生的事情真的令人悲伤，但我猜，从高层管理人员的视角看，这是需要做的事情。"大部分裁员都将发生在投行部，尤其是在业绩不佳的华尔街和伦敦金融城投行业务。欧洲、美国和亚太（详见：“德银计划关闭大部分亚太区股票业务"）的股票交易团队在计划宣布的第二天（7月8日）一早上都被整体解雇。

　　香港的股票研究和销售部门也受波及。德银官网显示，成立于1958年的德银香港是其亚太区四大中心之一，现共有职员1200人，涉及的业务范围包括投行以及财富管理等。

　　德银相关人士对财新记者表示，由于德银在中国大陆的业务实体——德意志银行中国有限公司——并无股票销售和交易业务，在华业务未有重大影响。上周，德意志银行刚刚宣布完成其首笔外管局新规下人民币外债集中管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