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硅谷高科技产业蓬勃发展。作为初创企业的大“金主"，硅谷银行（Silicon Valley Bank，SVB）在这波发展浪潮中功不可没。40年来，其不断为初创公司提供资金，被认为是最稳健、安全的银行。

　　然而，当地时间3月9日，硅谷银行爆雷的消息引发其股价大跌。随后在经历了投资人挤兑、寻求收购的短短48小时之后，当地时间3月10日，加州金融保护和创新部（DFPI）宣布关闭硅谷银行，并任命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为破产管理人。这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金融业出现的最大的倒闭案。

　　美媒CNBC认为，这一事件是美联储以40年来最激进的加息行动遏制通货膨胀的最新后果。其影响可能是深远的，人们担心初创公司可能无法在未来几天支付员工工资，风险投资者可能难以筹集资金，而本已饱受打击的行业可能面临更深层次的问题。

　　不过华尔街似乎并不担心这次事件会酿成大规模系统性风险。美国财政部长耶伦也在3月10日召集多部门领导人开会，强调美国的银行系统“仍然充满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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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息"引爆挤兑

　　硅谷银行成立于1983年，上世纪90年代初加州硅谷高科技产业兴起，出现了一大批急需发展资金的初创公司。

　　在这样的背景下，硅谷银行为风投基金支持的科技和生命科学初创企业提供融资服务，业务遍布北美、亚洲和欧洲，Facebook、Twitter、思科(Cisco)、Ring、Beyond Meat和Shopify等公司都曾是其客户。

　　硅谷银行的官网有这样一段话:“We work with companies at all stages of growth"（硅谷银行和处于成长期各个阶段的企业合作）。在美国，约50%获得VC投资的科技型公司与硅谷银行有合作。该行是美国第16大银行，总资产价值约2120亿美元。

　　就是这样一家实力强大、历来运营良好的公司，却在当地时间3月9日一早发布公告称，该公司出售投资组合中的部分证券将导致18亿美元的亏损，并寻求通过出售普通股和优先股募资22.5亿美元。

　　为什么要亏本出售？这还要从疫情期间美联储降息说起。硅谷银行的收入来自基金、资产管理等常规金融业务，但与其他银行不同的是，硅谷银行的核心业务集中在为科技初创企业筹集的现金提供存款服务。

　　疫情前两年，硅谷银行的资产扩张显著快于同行，盈利能力强，成长性好。原因是美联储释放大量流动性，美科技股股价暴增，在2021年科技投资的热潮中，硅谷银行的客户存款从1020亿美元激增至1890亿美元，充斥着“过剩的流动性"，但是贷款业务跟不上存款的步伐。

　　于是，硅谷银行就在低利率期间拿着存款购买了大量美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证券（MBS）。截至2022年底，硅谷银行拥有1200亿美元的投资证券，其中包括910亿美元的MBS组合。

　　然而美联储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大幅加息导致这些债券价值下跌，尤其是长期债券。除此之外，硅谷银行的客户大多是VC、私募和初创独角兽。去年科技股暴跌，这些客户在美联储不断提高利率的情况下寻求更高的收益率导致了该行存款流失。这两个因素共同导致硅谷银行出现流动性危机。

　　目前，硅谷银行市值已从不到两年前的逾440亿美元的峰值降至如今的62亿美元。其跌势也吸引了空头的注意，他们押注该行股价将进一步下跌。

　　独立国际策略研究员陈佳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从去年开始，科技投资回报率开始极速狂跌，不少美国资本市场顶级科技类基金都遭遇滑铁卢，包括2021年拿下华尔街头名的ARK基金已经连续两年深陷投资者赎回陷阱。从广义的市场范围来看，硅谷银行只不过是众多过度投资高新科技而忽视风控的金融机构之一，很不巧的是它是一家商业银行。相比ARK基金，硅谷银行风险爆雷一旦失控，其外部性将会因存款挤兑而放大，产生系统性风险。"

　　因此，硅谷银行才决定出售规模为210亿美元的美债和MBS。这部分出售的资产久期为3.6年，收益率为1.79%。而为了抵消抛售带来的损失，硅谷银行还寻求通过出售普通股和优先股来募资。

　　不过，“硅谷银行的融资让所有人对银行资本水平和存款的用途感到紧张。"Keefe,Bruyette&Woods驻纽约交易部门主管R.J.Grant表示，“很多机构投资者现在对持有某些银行的股票感觉不好。他们被吓坏了，因为硅谷银行历来是一家非常强大、运营良好的银行。如果这家银行出了问题，人们就会想，那些规模、声誉不如硅谷银行的金融机构会怎么样。"

　　除了硅谷银行之外，其他美国银行在疫情期间同样将大量存款投资于美国国债等长期证券。硅谷银行如今面临的困境让市场关注到其他银行的潜在风险，以致于其他银行可能不得不效仿硅谷银行，纷纷亏本出售证券以应对取款需求。

　　为什么硅谷银行没有选择其他方式，比如发债来缓解压力？有分析指出，一是当前利率曲线严重倒挂，短端借债成本远远高于长端，不如直接斩仓的损失小。二是初创企业的存款流出后回流可能性小，因此与其用短期借款应急，不如直接斩仓降低杠杆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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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存款无保险

　　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加州监管机构提交的一份文件显示，截至3月9日，客户总计提取了420亿美元的存款。硅谷银行的现金余额为负9.58亿美元，而且未能从其他渠道获得足够的抵押品。

　　3月10日，硅谷银行寻求大型金融机构收购，美国监管机构也坐不住了。

　　DFPI公告显示，FDIC 3月10日宣布，由于流动性不足和资不抵债，根据加州金融法典第592条，它已经接管了硅谷银行，并已控制了银行的存款。

　　硅谷银行曾经掌握着大约2090亿美元资产，其中拥有大约1754亿美元存款，为保护投保的储户，FDIC创建了存款保险国家银行（DINB），硅谷银行在关闭时，作为接管人的FDIC需立即将硅谷银行所有受保存款转移到DINB。

　　FDIC宣布，硅谷银行的官方支票将继续兑现，硅谷银行的总部和所有分支机构于3月13日重新开放，有保险的储户到时可以获得存款。

　　FDIC的标准保险为每家银行的每位存款人提供高达25万美元的保险。目前尚不清楚关闭银行会对企业的大额账户或信贷额度产生何种影响。FDIC表示，将在开放当周内向没有保险的储户支付预付存款。

　　提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文件显示，截至去年12月，SVB大约95%的存款没有保险。CNBC指出，对于没有保险的存款人来说，取款的过程要复杂得多。

　　目前，数以千计的美国科技创业公司想知道他们数百万美元的存款、货币市场投资和未偿还贷款后续会如何处理。

　　从硅谷银行的声明来看，目前仍有包括在美联储的准备金、持有到期的证券、短期债券等1800亿的流动性应对储户提款和贷款压力，同时62%的资产是高流动性的现金和高质量的债券，相对于同行（中位数）75%的存贷比来说，硅谷银行43%的存贷比是同业偏低水平。

　　据彭博社报道，3月11日，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发布了一份由数百名创始人和CEO签署的请愿书，致信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和其他监管机构，要求“缓解和关注对小企业、创业公司及其作为银行储户的员工的直接重大影响"。

　　请愿书表示，在Y Combinator社区中，三分之一有SVB敞口的初创公司使用SVB作为其唯一的银行账户。因此，他们将无法在接下来的30天内获得支付工资的现金。请愿书要求对在硅谷银行存入资金的小企业进行整顿，并要求美国国会“恢复对地区银行更严格的监管和资本要求"，应该调查导致这种失败的SVB高管的所有渎职或管理不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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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球受到惊吓

　　硅谷银行爆雷引发的恐慌情绪不仅在美国蔓延，还冲击了中国、英国、加拿大等地。

　　从互联网浪潮开始的上世纪90年代至今，中国有大批的互联网企业完成VC\PE融资，更有不少初创企业在硅谷银行存款、贷款。

　　近期网传美团CEO王兴发布了“硅谷银行维权群"的截图，3月11日，美团资本市场部对问询的投资者回复邮件表示，美团没有存款在硅谷银行，因此近期硅谷银行倒闭事件对公司无影响。同时，美团相关负责人也对记者表示，当日网传的所谓“美团CEO王兴发布`硅谷银行维权群'截图"并不属实。

　　3月11日上午，浦发硅谷银行发布公告称，“浦发硅谷银行成立于2012年8月，是一家在中国境内注册的法人银行。浦发硅谷银行拥有规范的公司治理架构，有独立经营的资产负债表。作为中国首家科技银行，浦发硅谷致力于服务中国科创企业，始终按照中国法律法规规范稳健经营。"

　　在英国，英国央行已经发布公告称将会把硅谷银行金融集团英国附属公司（SVB UK）列入银行破产程序。

　　3月11日，约180家科技企业的负责人致函英国财政大臣杰里米·亨特请求政府出手干预。他们称：“存款损失有可能破坏英国科技行业并使生态系统倒退20年，许多企业将不得不在一夜之间陷入非自愿清算。"

　　英国财政部表示，亨特3月11日上午与英国央行行长贝利就有关问题进行了交谈。该部负责经济事务的官员当天晚些时候还同受影响的公司举行了圆桌会议。

　　在加拿大，由于该国的一些大型银行在近些年收购了美国的区域性银行，增加了这些银行对受硅谷银行倒闭影响的银行业的敞口，加拿大大型银行近日股价暴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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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反应过度？

　　美国财政部长耶伦3月10日表示，财政部了解了最近的事态发展，并正在密切关注局势。耶伦表示，当银行面临损失时，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不过美国银行系统仍然充满韧性，已召集各监管机构共同协商硅谷银行的问题。她对银行业监管者有充足的信心，她完全相信银行业监管机构将采取适当行动。

　　美国前财长萨默斯表示，只要储户毫发无损，硅谷银行金融集团的爆雷应该不会对金融系统构成风险。萨默斯表示，“绝对重要的一点是，无论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储户得拿到钱，拿到全部钱。只要是这样的情况，如果处置得当，即使银行资产价值面临风险，我也有充分理由认为其不会成为一个系统性风险的来源。"

　　萨摩耶云科技集团首席经济学家郑磊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硅谷银行的商业模式与传统商业银行区别较大，由于投资方面的亏损而需要融资，引发市场对银行业的负面猜测，导致银行股抛售。但硅谷银行体量较小，与其他商业银行的业务关联度较低，不太可能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

　　包括摩根士丹利、摩根大通在内的华尔街分析师也都于事发后第一时间表示，硅谷银行面临的融资压力非常特殊，不应认为其他地区银行会受连带影响。市场的抛售是反应过度，因为大银行的流动性比小银行多得多，他们的商业模式也更多元化，有大量的资本，风险管控得更好，而且受到监管方更多的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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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银行危险

　　不过，目前，美国银行业结构参差不齐，中小型地方银行抗风险能力远不如大型型银行。美国中小型银行似乎正面临融资乏力和不良贷款率上升的复杂局面。

　　美联储公布的数据显示，美国的银行在2022年第三季度从贴现窗口借了72亿美元，创下近两年来的最高水平。这一增长的主要推动力来自资产不超过30亿美元的银行。而美联储贴现窗口旨在为银行提供紧急流动性，扮演“最后贷款人"的角色。

　　此外，投资研究公司TS Lombard经济学家Steven Blitz发现，小型银行约有28%的贷款来自非住宅地产(不包括农场)，而大型银行的这一比例仅为8%。一旦商业地产市场崩溃，大多数小银行会因此陷入流动性危机。

　　TS Lombard的数据显示，10年前，小银行未偿还贷款和租赁资金总额(以美元计)仅为美国25家最大银行贷款和租赁资金总额的45%，如今，这一比例已经上升至70%。

　　另据外媒报道，目前排名前10的美国区域性银行最有可能面临压力，其中第一共和国银行已经出现停牌。

　　有分析指出，随着美联储激进加息，那些在利率较低时增加信贷并进行其他投资的银行已经看到这些资产的价值受到侵蚀。与此同时，银行家们必须更努力地留住储户，这意味着银行需要付出更多代价才能挽留客户，或者在某些情况下，以较大的折扣出售部分低收益资产来应对储户取款。对于规模较小的地区和社区银行而言，存款流失可能是严重的，并严重影响盈利能力。

　　一位在美企任职的工程师表示，自己手上有一批公司发放的美股，此前从未出售过，包括在2021至2022年，美联储加息导致所有科技股大幅下跌，自己也处于观望状态，但这次硅谷银行破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所以决定出售股票。他还表示，目前美股市场“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没有新增长点。

　　陈佳认为，本次硅谷银行流动性危机也许不会立刻引爆已经神经高度紧张的美国银行业，美联储目前尚有足够的货币工具和政策空间来处理可能发生的局部银行挤兑危机。但危机爆发本身揭露了当前美国银行机构在存款结构、风险防控、金融产融以及资本市场多空机制等各个层面的诸多结构性矛盾，对美国金融业的整体伤害很深。

　　在郑磊看来，美国银行业面临的最大问题还是美联储不断加息导致的客户信用债务违约风险，另外由于混业经营，其他关联风险敞口也比较大，在金融市场出现剧烈下跌或美国经济明显衰退时，这些风险可能集中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