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中美角力夹缝中的汇丰，正在为如何才能同时满足两国各自的法律和政策左右为难。

　　从华为孟晚舟案到香港的时局，汇丰在过去一年多里持续陷入舆论和监管的漩涡，并一直处在中、外两边都不讨好的状况中。这一局面短期内或将难以改变，汇丰就此特意在财报中提醒投资者，公司或将因为在合规问题上的取态和决策，面临潜在的风险和后果。

　　8月3日中午，汇丰公布集团2020年中期业绩报告，并在媒体电话会上鼓励记者留意报告中地缘政治风险因素一章，其中提到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将继续令集团面临风险。汇丰称，随着地缘政治紧张态势的上升，跨国企业在一个司法辖区（jurisdiction）实现法律和监管合规，有可能被视为（may be seen as）对于这个辖区法律与政策目标的支持度要更“高于"另一个辖区。

　　跨国企业在全球多地经营须遵守各地相关法律，这本是公司在商业层面应履行的基本责任，市场对这样的游戏规则并不陌生，企业也理应早已习惯妥善处理不同地区之间的法律差异。但汇丰此次在风险提示中的警示却并不多见，措辞也很谨慎地使用了“高于"而非“违反"。翻看过往的年报，也未见汇丰曾公开作过类似表态。这或与时局有关，也与公司自身的处境有关。

　　在这句高度概括性的表态中，汇丰没有点明是哪两个司法辖区会被拿来作比，但这句话是作为亚太区经营风险一节的最后一段，而这节讨论的是中美及中英之间的紧张关系，并且有相当篇幅在讨论它们对于香港政策的影响。

　　6月30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法》（下称“香港国安法"），并在当晚于香港正式施行，该法明确规定四项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并规定中央将在香港设立直属机构国家安全公署。两周后，美国针对中方颁布的香港国安法，出台了《香港自治法案》，认为香港高度自治受损，并授权美国政府制裁破坏香港“一国两制"的个人及金融机构。

　　英国也在香港国安法出台后修改政策，放宽对持有英国海外护照（BN（O）护照）的香港公民移民英国的限制，并且在英国5G通信网络的基础设施建设方案上与中方出现分歧。对于美、英两国的举措，中方均表示坚决反对。

　　汇丰在风险提示中陈述了以上法律和政策出台的事实，并在这一节提到，香港已成为中美紧张局势的延伸，可能对集团带来潜在影响，但没有多作解释。汇丰行政总裁祈耀年在公布业绩后的投资者和媒体电话会议上也仅表示，集团不时会遇到不同地区的法律差异需要解决，并且会一直遵守各地区的法律。对于美国可能制裁中国内地或香港的风险将如何影响汇丰，祈耀年拒绝置评。

　　香港是汇丰最大的市场，为这家跨国贸易银行贡献超过九成的税前利润，香港近一半的人口使用汇丰的服务，众多香港特区官员也拥有汇丰的银行账户，汇丰也是香港唯一的特区政府指定美元结算银行，以及三大发钞银行之一。但曾经的“东方之珠"如今却成为中美紧张关系中最不稳定的因素之一，香港也因为时局不稳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遭遇经济衰退，汇丰的业绩也受到较大波及。

　　将香港局势纳入风险提示的也不只是汇丰，一众欧资银行在近期公布的半年度业绩报告中都提到了香港国安法的出台。英国的渣打银行（02888.HK）、法国的法国巴黎银行、德国的德意志银行，以及瑞士的瑞银和瑞信，都表达了对此事的关注，并将其明确列入风险因素中。仅在半年前，这些欧资银行在2019年的年报中，针对中美关系的风险提示也仅聚焦于经贸层面，并未提及香港局势。

　　相比之下，高盛、摩根大通、摩根士丹利和美国银行等多家美资银行，在最新披露的2020年第二季度报告，以及早先发布的更完整的2019年全年报告中，没有一家提及香港风险。

　　相比于香港局势，汇丰目前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更为棘手，就是华为副董事长兼首席财务官孟晚舟被捕的案件。2018年末，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捕，美国司法部此后向加拿大提出引渡孟晚舟申请，并起诉华为，理由包括华为涉嫌违反美国对伊朗的出口管制制裁令，汇丰提供的一份文件成为美方起诉华为的证据之一。

　　汇丰是华为早年在伊朗展业的合作银行之一，二者已于2017年结束合作。人民网此前撰文称汇丰“构陷"华为，汇丰对此予以否认，并对外称自己是为了遵守与自美国司法部早年达成的司法协定，才向美方提供与华为有关的客户历史信息。汇丰曾因涉嫌参与墨西哥毒枭的洗钱案遭美国政府起诉，双方最终在2012年达成和解，但条件是汇丰同意美国司法部派驻观察员进驻公司，并有权调取任何公司内部资料。

　　尽管祈耀年在最新举行的电话会议上再度强调，汇丰作为国际性银行，会继续扮演东西方桥梁角色，并将在2021年前持续扩大粤港澳大湾区和长三角地区的业务，但无论是香港局势还是华为案，汇丰目前在中国的发展都如履薄冰。汇丰没有在业绩报告的风险提示中披露任何与华为有关的信息，对于那句抉择两难的合规风险警示是否关乎华为，汇丰也没有解释。

　　根据最新公布的2020年中期业绩，汇丰上半年税前净利润同比下跌69%，低于市场预期；第二季度调整后预估信贷损失达38.3亿美元，高于市场预期的26.6亿美元，反映经济前景恶化以及企业客户坏账风险提升；预计集团2020年全年预期信贷损失准备将高达80亿至130亿美元。

　　汇丰在港股的集团上市实体汇丰控股（00005.HK）于8月3日早盘休市后披露最新业绩，股价至午盘开市后随即跳水并一路走低，全日收跌4.43%，报每股33.40港元，自2020年以来已经累计下跌45.11%，是香港恒生指数50大蓝筹股公司中，表现第二差的成分股。

　　股价表现垫底的蓝筹股是英资老牌贸易洋行太古集团的上市实体太古股份公司A（00019.HK），2020年累跌47.24%。太古旗下国泰航空（00293.HK）曾在2019年陷入香港社会时局动乱风波，事后在与中国民航局等内地有关部门会面后，太古公开谴责暴力，国泰航空主席、行政总裁和客运业务总裁全部引咎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