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8 篇
13902 篇
477779 篇
16275 篇
11758 篇
3925 篇
6529 篇
1251 篇
75585 篇
37723 篇
12151 篇
1656 篇
2859 篇
3417 篇
641 篇
1240 篇
1973 篇
4912 篇
3870 篇
5462 篇
清明重读墓志铭 窥见人品与历史
古人缅怀先祖,往往借助墓志铭,以示先人德望,教化后代子孙。作为独特的传记体文学体裁,墓志铭记录着人品操行、家庭生活、地方世态与文化风俗等。古人为逝者编纂的日常生活与思想行为,也成为了家族史、人口史和社会史等方面的重要研究素材。
但是,由于墓志铭致力于塑造亲者效仿、尊者赞颂、后世流传的道德典范,往往存在着夸大过誉之嫌,反而模糊了传主的真实面目。而且,执笔之人往往饱读儒家经典,使之不仅是追念故人和稳固家族的文化传统,也是提升墓主家族社会地位的文化工具,还是强化儒家文化意识形态的价值载体。
尽管墓志铭存在歌功颂德等方面的弊端,作为传记体与回忆录相结合的独特文体,它也经常记录生活琐事、性格癖好、社会交往等多维度的私人内容,对正史编纂与人物研究等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丰富作用。毕竟,二十五史所记载的都是名望群体,侧重于职务及事迹等内容,性格刻画与生活细节等方面往往付诸阙如。由于墓志铭记载着不同阶层、不同身份之人,叙述着不同时代里的人生故事,尤其是小人物的故事,填补了正史以外的历史面貌,能够让我们窥探到不同行业的社会境况。
尤其是中国历史书写往往忽视女性,社会伦理也让女性缺乏公共生活;这些鲜活的生命,反而在墓志铭上得到很好的记载和追思。女性志主的墓志铭,也能呈现不同朝代的女性婚恋观念、社会性别观念和社会等级观念,乃至生死哲学观念。甚至,有些墓志铭本身就出自女性之手。在这本《追怀生命》中,仿佛时代密码一般,不同朝代的墓志铭都能窥探到当时社会的诸多议题。
以往中国历史的书写,有比较重的汉文化中心论。比如,宋时对金辽的书写,往往源自宋人的视角,导致留下的传世文献受到了既定观念的左右。本书所举少数民族的墓志铭,能让读者了解辽代的内政与外交等,也能窥见不断变动中的地缘政治与历史人物的抉择问题。而通过“五胡乱华"“安史之乱"“明清鼎革"等时期墓志铭所记载的生活琐事与婚恋细节,更丰富了古代社会世系与社会关系乃至政治地位等后世认知。
当然,墓志铭撰写者对志主的关注点,也会随时代而变。在唐代,由于世族门阀在中古社会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唐代墓志铭往往更关注家世的显赫。唐宋变革之后,社会精英的身份由贵族门阀演变成为“读而优则仕"的士大夫,墓志书写也随之发生变化。
而宋代就与唐代大相径庭,墓志铭往往更加强调志主的教育、性格和职业成就,突出志主自身的重要性。有意思的是,宋代的墓志撰写和墓志碑刻已成产业化,精致的辞藻和古典的修辞随时备用,方便生意上门时能够立马复制。这就导致出土的宋代墓志铭,经常出现重复的词句。抄袭或洗稿的现象,也随墓志碑刻的产业化而逐步扩大。
到了南宋,通过儒家教育来参加科举考试的竞争压力越来越大。为了确保家族内人出人头地,兄弟子侄会集力供一人走科举之路,其余人等则会走经商的治生之道。不管是经商还是科举,迫于社会压力的不断增加,宗族关系变得越来越重要,丧葬礼仪也成了强化宗族纽带的重要手段。在儒与商的地位不断融合之际,通过复杂而严格的礼仪遵从,能够让真正的儒学家族与其他族群区分开来,更能维护儒家知识分子的体面。
明末之际,儒家正统所确立的士农工商四民等级,也随着商业的发展而使得界限越来越模糊:潜在的阶层竞争,逐渐变成了“士商合流"。士大夫们开始为商人提笔作传,商人也高金寻求儒士文笔为自己立传,希望自己家族也能像读书致仕的儒学家族一样光耀门楣,从而留下了很多商人的墓志铭。
在这些墓志铭中,儒家知识分子在描述行商坐贾时,多少会在歌颂商贾与崇尚儒家之间表现得有点扭捏作态。但是,商人的崛起并未对既有秩序形成真正的挑战,社会伦理与道德观念依然紧靠儒家意识形态;在商人的墓志铭中,往往会表达志主在万般无奈之际选择弃儒从商,新贵暴富之后仍要回归故里进行宗族建设和襄助儒学。
除去追怀先祖的悼念意义之外,墓志铭的撰写碑刻也是名利双收的重要产业。比如,在唐代,墓志铭已经是一种显要声望的文学创作体裁,墓志铭的文本也越来越成为流行的书写题材,甚至以抄本的形式在社会网络中传阅开来,最终收录文集进行刊刻留世。我们熟知的文学家韩愈,一生创作七八十篇墓志铭,后世诟为“谀墓"之嫌,毕竟“一字之价,辇金如山"。而对于逝者家族而言,墓志铭的流传,不仅能够维系家族声望,还能让活着的人享受着社会声誉。
更有趣的是,从唐代下半期开始,墓志铭已经逐渐成为一种崭新的行孝方式;到十一世纪,为父母先祖求得一篇由名家执笔的墓志,这已是宋代士大夫的重要追求。更有后代公开渲染丧亲之痛,以求感动墓志作者,或为求墓志铭而长期搁置父母丧事,最终反被墓志作家树立为孝子的典型。
即使德高望重的北宋文人,也倾向于请求当时杰出的政治家或文学家为父母亲作墓志。毕竟,由亲朋或名家来歌颂逝者的道德功业,比人子自身执笔更为恰当,也免了瓜田李下之嫌;何况,墓志铭作者名望越高,作品传世的几率就越大,家族名望的流传也更广更久远。所以,墓志铭的书写,对于逝者、逝者后人与墓志铭执笔人三方而言,都是一笔名利双收的文化生意。
当年李时珍乞求比他小十岁的文坛泰斗王世贞给《本草纲目》作序,意在“愿乞一言,以托不朽"。苦等十年之后,李时珍终于如愿以偿;而王世贞也顺水推舟,直呼李时珍为“真北斗以南一人"。相较之下,墓志铭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更为重要,除去追怀逝者外,也多少暗藏“乞一言以托不朽"的功利心态。不管如何,先人已逝,入土即安;至于后人,如何缅怀,都放宽那份心吧。
延伸阅读
本书通过解读五代武人的墓志和碑铭,为五代阶层流动、文武交流研究提供新材料。书中从文人如何书写武人、武人之文事与武功、武人之后代和转型三个方面,分析解读五代武人的家庭结构、仕宦经历、上升通道、观念信仰等,探讨并重新评估了武人在五代至宋初的历史角色和地位。
本书结合百种以上的史料,通过探讨墓志笔法与史学方法、社会流动中的妇女角色,呈现古代女性多元身份,呈现了一幅五代女性图像,不但观察了五代至北宋社会家庭史的连续和转变,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后人对五代时期“男尊女卑",女性“无所作为"的固有认识。